一个930营业组的脑洞!
一发完
小丑视角
1.
丑并不丑。
涂在脸上的浓重油彩和刻意画出的古怪妆容遮盖了他英俊的眉眼,却遮挡不住他精致而棱角分明的轮廓。
和他的名字相反,他其实是个相当英俊的男人。
不过,他本来也不叫“丑”罢了。
2.
“丑,收钱了!”
男人略带嫌弃和呵斥的粗鲁吼声如同往日一般响起来。不知已听了多少遍的言语,从一开始的屈辱,愤懑到今日的漠然和麻木,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杂技团的表演已经接近尾声,屈尊来到此地的达官贵人或者略有闲钱的平凡百姓已经纷纷起身离座,并不想给台上的谢幕的这些“杂耍戏子”什么眼神——当然,即使并没有上台表演的资格,但很明显地,这些不过是在空闲时供人娱乐的“戏子”们里,也包括丑。
当演员纷纷退场,这空旷无人的舞台就是属于丑一个人的乐园。
不知是哪位富得发慌的大老爷慷慨地在帽子里留下了一大把钞票,这么多,自己昧下一点也没关系——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动作熟练地抽出一张面额最大的塞进自己的口袋。很明显,这种行为对他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
啧,玫瑰花瓣?又是那个小丫头么?他捻起花瓣,侧头向台下望去。果不其然——衣衫褴褛,头发乱得像杂草却有着纯净眼神的小姑娘悄悄地藏在桌子下面,见丑看向自己,便用那脏兮兮的小手用力地鼓起掌来,一下又一下。
声音不大却很清脆,就仿佛拍在丑的心上。
丑单手一撑,灵活地翻下舞台。小姑娘也不害怕,瞪着一双圆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怪异的面容,丑在她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半张脸狰狞而可怖,半张脸却流着血泪。
一个没有生气的小丑。
3.
丑努力挤出一个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吓人的笑容,指了指舞台一侧的钢琴,用无声的语言问:你要听钢琴吗?
小女孩的眼睛亮了亮,用力地点点头。
丑弹的是一首曲调轻柔而缓慢的安眠曲——这是他儿时母亲常弹给他听的。空灵而优美的音符从他灵巧飞舞的十指下倾泻而出,温柔地流淌成一条夜空中的河。
破旧的剧场年久失修,此刻表演落幕,灯已经灭了大半,只有这一方无人注意的渺小角落里,他头顶那一盏还在勉力支撑。肉眼可见的灰尘在暖黄色的空气里随着音符起舞,甚至似乎也想假装一下那些贵妇们口中津津乐道的所谓“钻石星尘”,折射出些细微光芒来了。
丑额前略长的乱发盖住了他饱满的额头,此刻他弹得专注,被黑色油彩覆盖的眼眸微微闭起。似乎回忆到了什么美好的时光,他的唇边不自觉地勾勒出一个温柔的弧度。
掌声突兀地响起。
4.
琴声一瞬间戛然而止,丑的双手不自觉地按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发出一声悠长且刺耳的重音。他带着几分戒备向后猛地望去,眼瞳里不自觉地闪过一丝惊恐,又被他迅速地掩盖了下去。
随着皮鞋不急不慢地敲打在水泥地上的声响,从剧场另一侧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高鼻深目的英俊男人。他穿着一身看起来就极其精致而昂贵的白色三件套西装,向后梳起的头发乌黑油亮,却在鬓角调皮地垂下一缕发丝,让他在规整精致之余,又不至于拒人于千里。他整个人看起来干净而优雅,眉眼间却又带着一丝痞意,就像是哪家偷溜出来的贵公子——总之,这个男人和脏乱嘈杂,灯红酒绿又醉生梦死的的杂技团剧场,没有一处契合之处。
对上丑的眼神,男人并没有因为这位无人知晓的钢琴家居然是位滑稽小丑而表现出什么惊讶的情绪——相反,他只是走到钢琴边,把坐在地上已经靠着琴柱陷入睡眠的卖花小姑娘动作温柔地抱起,放到一边的椅子上,然后风度翩翩地对丑微微鞠了一躬:
“你的钢琴很好听,能再弹一曲吗?”
5.
丑测过头,身子微微前倾,定定地看了这白衣男人一会儿,露出一个带着点讥诮的笑来。那略带狰狞的笑容在他满脸浓重油彩和剧场昏黄灯光的衬托下,有一种天真又放肆的恶意:
“想听琴?行啊。”因为很少说话,丑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眯着眼睛伸出右手,搓了搓拇指和食指:
“拿钱来。”
6.
男人并没有因为丑的回答表现出什么意外的情绪,仿佛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他歪了歪头,从衣兜里掏出几张钞票来,在丑的眼前晃了晃却又拐了个弯——他抽出一张面额最大的钞票放进熟睡的买花小姑娘衣兜里,然后轻柔地掰开她的手,抽走了那束她推销了一天也没卖出去的,美丽却有着尖刺的玫瑰花。白衣男人把剩下的几张钞票随意地往玫瑰花枝上一缠,调情似地将这束浓烈似火的花朵凑到小丑画着浓重油彩的脸侧:
“配你正好。”
丑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抽走了玫瑰和钞票,满意地点了点面额,这才舍得飞了一个眼神给这位不请自来的阔气听众:
“听什么?先说好,我会的可不多。”
“就刚才那首,请你再弹一次吧。”男人的眼里有着怀念:“我已经很久没听过了。”
7.
这天,丑整整弹了十遍这首曲子。
到后面每一次按键的时机他已经烂熟于心,闭着眼睛催眠自己身边那个目光灼灼的男人并不存在,只管弹奏便是——只是再怎么想糊弄过去,这毕竟是母亲教自己的第一首也是最后一首曲子,一旦乐声响起,他就无法以敷衍的态度来面对。
丑的本名并不是丑,当然,他也不丑。
他曾经有一个寄托了父母美好期望的名字,可这名字并没让丑成为一个能让他们所骄傲的人——他厌恶父母谋生的职业,标榜着自己的不同,以此来掩盖他不学无术,浪荡人间的那些行为。直到有一天父母意外去世,他们赖以谋生的杂技团也一夜之间就换了主人,失去了生活来源的丑,在新任老板的“好心”收留下,担任了收钱小丑这么一个边缘角色,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失去,只留下一个“丑”字作为代号。
而他那个曾经寄托了父母希望的美好名字,却被别有用心的篡位者加以丑化,成了杂技团的新名字和新噱头。
他不是没有愤懑过,反抗过。可人总得活下去,日子也总是要过。在生存面前,那点所谓的自尊又算什么?与“时间”相对应的一个词,叫做“麻木”——他用假面掩盖自己,用酒精麻醉自己,他就是一个渺小到不能再渺小的小人物,就仿佛路边的一只蚂蚁,即使哪天被人一脚踩死也无人在意。
在遇到那个男人之前,丑是这样生活的。
8.
后来那个男人经常出现。
他虽然打扮优雅矜贵,性子却带着点痞气。似乎只是一晃眼的功夫,男人就和卖花小姑娘嘻嘻哈哈地混熟了。丑不常说话也不怎么搭理他,他却也不觉得沮丧,总是大大咧咧地搬个凳子坐在丑的边上强行充当第三位“观众”,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丑表演哑剧或是安静弹琴,然后和小姑娘一起开心大笑,用力鼓掌。
丑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些对于丑来说都不重要,毕竟玫瑰与小丑本就是违和的搭配。但当骂骂咧咧的老板吼着“谁又不关灯”一边扭动着肥胖的身躯走进剧场时,三人却极有默契地一起躲进了狭窄的楼梯拐角。即使卖花小姑娘拿着丑帮她捡起的花朵先一步离开,可这方寸之地对于两个一米八的大男人来说还是过于狭小了一些——黑暗之中,只有通往天台的门缝透出一丝光亮。两人一个靠墙一个半跪,面孔贴得极近,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不同于丑身上染上了市井气息的那股沉木腐朽的味道,男人身上的气息沉静而冷冽,像是枯木中开出的花。
丑被诱惑了。
在剧场老板令人生厌的背景音下,他们在黑暗的拐角里温柔地接吻。男人的唇红润而丰厚,和想象中一样好亲。幸好他一直以来在嘴上抹的是口红而不是油彩——丑在接吻的间隙,脑子里还闪过这种念头。之后他把舌头伸进对方嘴里,贪婪地掠夺着男人的所有呼吸。
9.
丑的爆发并不是偶然。
当他痛快淋漓地暴揍了一顿老板过后,从小巷口出来的那刻,他忽然感觉一直以来压迫在他身上的某种东西,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默默消失了。
是什么改变了他呢?
是一大一小两双圆溜溜的眼睛,还是某一天的钢琴声,亦或是某个在黑暗后台的吻?
他再次在化妆镜前坐下,拿起毛巾用力地擦去了曾经被他一层又一层地覆盖在脸上的厚重假面,露出一副清秀俊逸的好面孔。
对着镜子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丑笑了。
10.
“你买花吗?”
衣衫破旧却整洁的小姑娘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穿着卡其色三件套西装,个子高高,却笑容温和的男人。男人的面孔有些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一只手举起玫瑰花束,另一只手被牵在另一只宽大而温厚的手心里。
不再是丑的丑没有接过花,他站在熹微的晨光里,对面前的一大一小,笑了起来:
“我买了花的话,可以一起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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