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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红雪X牧歌】天上掉下个傅红雪 (全文完)

*因为中间拖得太久了就把全文一次性放上来啦!

催更的小伙伴们辛苦了QAQ

 

*巍澜及演员衍生拉郎古穿今

*仅套用原剧人设魔改剧情

*OOC OOC OOC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温馨小甜饼

 

0.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命中注定吗?

我相信。

 

1.

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牧歌的好梦。

身边突然一沉,力道之大差点把睡在双人床一侧的牧歌给颠起来。

 

有什么……掉在了他的床上?

 

本来熟睡着的牧大编剧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吓得一抖,勉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手下意识地伸长了就去摸索放在床边的眼镜,试图弄清楚是个什么情况。

 

然后他的手就被另一只冰凉的手给一把抓住了。

 

 

牧歌瞬间吓得清醒,他猛地睁开眼,然后又使劲眨了眨自己懵逼的眼睛——没办法,谁让他以为自己简直在做梦?

 

面前的青年身着一身红黑相间的劲装,有着刀削斧凿般秀美而俊逸的面容,但浑身上下萦绕着的阴郁气息,如同永夜般漆黑的眼瞳给他增添了几分肃杀和难以接近。他乌黑的长发在背后高高扎成一个马尾,几缕碎发垂在脸侧,薄唇微微紧抿,面色如同亘古不化的冰雪一般苍白得几乎透明,又让他显出几分少年气和脆弱感来。

 

然而牧歌根本没心情欣赏这等绝世美颜——他这么一个近视眼,之所以能看清这青年长什么模样,纯粹是因为他离得太!近!了!两人面容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阴郁而英俊的青年半跪在床上,一手握住牧歌的手腕,另一只手中握着的一把漆黑长刀就直接抵在了他脖子上——虽然这刀暂且没从刀鞘中拔出来,但牧歌非常肯定,只要自己稍加异动,这刀就会瞬间抽出,然后真真切切地抵上来。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这是人类的直觉。

 

牧歌思考了一秒,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绝对不是眼前人的对手,本着识时务的原则,他先开口:“请问阁下是何人,又怎么会一清早就掉在我房间里?”

 

那青年没回答他的疑问,反而警惕地扫视了一遍屋子里的摆设,带着点疑虑反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是谁?”

 

“我叫牧歌。如您所见,这是我的家。阁下不必太过惊疑,您应该也探查到了,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牧歌耸了耸肩膀,“所以,能否请阁下稍微把我放开些——您这么压着我,实在是有些不舒服。”

 

青年见他目光纯澈,坦坦荡荡,料想他应当不是那等背信弃义之人,低声道了声“得罪”便松了手,翻身下床,手握刀柄,端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牧歌松了口气,翻身坐在了床边,好容易扒拉到自己的眼镜戴上,世界总算清晰了:“还未请教,阁下的名字?”

 

“傅红雪。”

 

“哦……傅红雪……傅红雪????”

 

牧歌觉得,一定是他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对。

 

“怎么,你知道我?”名为傅红雪的青年眼神锐利起来。

 

何止知道,您老简直就是鼎鼎大名好吗?只要是读过古龙的,又有谁会不知道天涯刀客傅红雪?牧歌内心默默os着——说实话,他多么希望这是他的一场荒诞的梦境,又或者只是朋友们找来演员跟他开的一个玩笑?可是他方才偷偷地掐了一下自己,疼痛告诉他这是现实;他为了创作新剧本而出门采风,特意租了一处度假公寓闭关,他的朋友们甚至是如同亲妹妹一样的左左都不清楚他到底住在哪里,又怎么能找人来跟他开玩笑?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傅红雪起身,一步一步向着牧歌走来,越逼越近,直到将两人的距离再次拉近回咫尺之间。他的眼神是平静的,似乎不带丝毫感情;但牧歌却不由得感受到了一阵如同地狱而来的深切寒意——

 

一贯温柔理智又聪明得体的牧大编剧,居然也有面对眼前人手足无措的一天。

 

2.

 

在牧歌尽心尽力的解释之下,突然出现在他房间里的傅红雪总算是勉强接受了“自己还没来得及报仇,就莫名其妙地穿越到很多很多年后”的设定。大概这会儿的傅红雪还是初出江湖的十八岁的缘故,即使已经有了日后的阴郁沉稳,却还是会在不经意间露出几分符合年龄的少年气——比如现在,就算他一动不动地坐在牧歌房间的椅子上,却不自觉地把不离身的漆黑长刀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能从这唯一熟悉的东西上获取几分安全感。

 

牧歌身为业内金牌编剧,早已见惯了娱乐圈的尔虞我诈和声色犬马。就算他从不参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也拥有了几分洞察人心的能力。眼下傅红雪虽然表面镇定,可那冰冷如寒冬凛雪却又透明纯澈的眼神深处,一缕对现状迷茫又紧张的情绪却是被牧歌看了个彻底,让本就善良得像个老好人的他心软得一塌糊涂:“你不要紧张——虽然如你所见,这外面的世界和你所认知的一点都不一样,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他挠了挠头,笑得真诚,“但是在找到办法回去之前,我能否邀请你在寒舍住些日子?”

 

见傅红雪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牧歌趁热打铁劝道:“你既然会出现在我这里,那就说明我这里和你原来的世界,很可能有连接的通道。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对你也没什么威胁。无论从何种层面上来讲,住在我这里都是最佳的选择,不是吗?”

 

傅红雪沉吟了片刻,对着牧歌微微颔首:“那就叨扰了。”他停顿了一下,“……牧兄。”

 

牧歌略显紧张和期待的面孔瞬间放松下来,现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不用这么叫我,直呼我的名字就可以。”

 

面前的青年,不——应该是十八岁的少年人抬起头看向他。明明有着一张线条分明,英俊如雕刻般的面孔,可一双如同水墨勾画出的眼睛却有着无比温柔而流畅的上目线。当傅红雪看向别人的时候,任凭和他对视的是谁,大概都会忍不住沉溺在这双纯粹清澈的琥珀色眼瞳之中吧?

 

可这双眼的主人,他的过去和将来又都经历了什么呢?

 

牧歌也是读过古龙的,傅红雪的生平大概也还记得几成。十八岁的年纪,他在学校安稳地念着书,而傅红雪却经历了无比严苛的磨练,只为某天能够复仇——可到头来,支撑他的的血海深仇压根就不是他的,他只是一颗棋子,一个失去了太多太多的牺牲品。牧歌想到这里,眼神里不由得带了几分心疼:以他的年龄看,现在的傅红雪还是个孩子呀——牧歌的心软得快化成一汪泉水,他稍稍弯下腰,语气也更加温柔了几分:“走吧,现在呢,我带你去你的房间,沐浴洗漱一下,休息一会儿好不好?你要是不嫌弃,我这边还有些换洗的衣服,你先将就下可以吗?”

 

傅红雪:“……”

 

面前这人的确眼神真诚,温柔和亲切不似作假。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傅红雪在他眼里似乎看到了一种……“慈爱”的眼神?

 

有点傻。

不过么……勉强承认一下,傻得可爱。

 

傅红雪一言不发地起身,跟在牧歌身后走向房间。

 

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的唇角微微扬起。

 

 

3.

牧歌家的客房连着一方小小露台,拉开遮光窗帘,春日温暖的阳光便顷刻泻入屋内。客房虽然不豪华,但也是干净宽敞,五脏俱全。傅红雪被他安排在宽大柔软的沙发椅上坐好,静静地抱着自己的刀看着牧歌忙前忙后。

 

傅红雪虽然聪明,但毕竟是个古代人。即使牧歌再温柔细心,两人之间也隔了快千年的文化鸿沟——因此,当牧歌给他讲解各种现代用具的基本用法时,一不留神嘴里冒出的现代词汇就仿佛成了天书:傅红雪也不提问,就拿他那双冷峻沉静又清澈透明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牧歌。牧歌被他看得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又下意识用了现代用语,于是急忙换成傅红雪能听懂的词汇重新解释。如此这般,光是为傅红雪普及现代知识就过去了快半个小时。

 

牧歌顺手擦汗的时候,才想起来他本来是要带人家傅红雪去洗漱换衣的:“瞧我这脑子,说好的带你去洗漱换衣,结果我自个儿全忘了……”他带着傅红雪进了客房附带的浴室,手把手地教了他怎么在浴缸放水,如何使用洗发水沐浴露等一干现代用品,并确认了傅红雪已经听懂,才退出了浴室,贴心地为他关上了门。

 

现在,这个泛着水汽的小空间里只剩下傅红雪一个人了。

 

他的面孔还是阴郁而沉静的,那张线条明朗,瘦削俊秀的面孔仿佛永远没有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内心真正的想法是什么。他慢慢地走到浴缸不远处的置物架边,白皙的手指缓慢地解开一身黑红相间的贴身劲装。

 

即使他再隐忍,再成熟,到底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人罢了。

 

十八岁的傅红雪,注定不可能像许多年后那个经历了诸多纠葛和纷争波折的傅红雪一般大彻大悟,化身边城浪子,天涯刀客——在突如其来的风暴中被卷入到这个千年之后的时代,即使是傅红雪,内心也不是完全毫无波动的。

 

他不说,不代表他不想,更不代表他不明白。

 

牧歌这个年轻人,明明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几岁,却对认识了不过一两个时辰,甚至一开始还对他刀剑相向的自己分外温柔和体贴,给他讲解那些生活用具的时候,简直就像个老妈子一样事无巨细,操心到甚至有些啰嗦和聒噪——

 

可他却也是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关心爱护的感觉。

 

浴缸里的热水水温调得正好,温温柔柔地包裹着傅红雪有些疲惫的身体,傅红雪紧锁的眉头在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微微松了些许。

 

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些许的平静。

 

牧歌推开浴室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傅红雪穿着他那件白色中衣坐在浴缸里背对着自己,不离身的黑色长刀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他瘦削的背脊挺得极直,整个人仿佛亘古不化的冰雪,永远那样拒人千里之外。

 

“傅红雪,你怎么把衣服穿上了呀?”牧歌没走过去靠近,就站在门口抱着自己给傅红雪准备的换洗衣服,放缓了语气问。

傅红雪沉默。

 

就在牧歌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听见背对着自己的那人缓缓开口,声音如同高山飞流而下的冷泉:“我不习惯别人看我洗澡。”

 

真是可爱的孩子啊。

 

牧歌忍俊不禁,圆圆的杏仁眼微微眯成一弯新月:“是我唐突了。我帮你准备了一些衣物,穿起来也不算麻烦,如果你不清楚如何穿戴的话,我画了简单的图样,你应该能看懂——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先出去啦。”他把衣服放在一边,转身关上了门。

 

傅红雪一言不发地洗漱完毕,把湿漉漉的黑色长发简单绾成一个高马尾,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到牧歌给他准备的衣物面前。牧歌料想傅红雪初来此地,对现代事物还不熟悉,为此为他准备的是最简捷易穿的衬衫和长裤,以及换洗内衣。在这一堆衣物上还有一张纸,因为浴室内水汽的氤氲变得潮湿而柔软——那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A4纸,上面用黑色水笔歪歪扭扭地画了几个小人儿,为傅红雪示意这一身衣服的穿法。从四角短裤到内搭背心,再到外面的棉质长袖T恤和黑色休闲长裤,虽说画工颇有几分灵魂画手的意思,却是简洁易懂到垂髫小儿都能瞬间理解,无一不显示着主人面面俱到的细心和体贴。

 

傅红雪按照上面的指示穿好衣服,按照牧歌之前教他的把换下来的衣服放进脏衣篓中,抱着刀踏出浴室。一出门,就看到牧歌换了身暖色调的衣服坐在客房里的沙发椅上等他见他出来,牧歌歪了歪头,笑着挥了挥手。

 

和暖的阳光照在他带着温柔笑容的脸上,让傅红雪不由得也恍惚了千分之一秒。

 

“怎么没穿拖鞋呀?光着脚会冷的——天,我忘记给你拿拖鞋了!”下一秒,那张带着笑容的脸就瞬间带上了几分惊讶和自责。傅红雪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牧歌风一样地跑出房间又跑回来,拿了双拖鞋放在自己面前,催着自己快点穿上。

 

其实木质的地板一点儿都不凉,傅红雪在心里说。

 

牧歌盯着傅红雪穿上了拖鞋,这才满意地站起身来,然后看了看傅红雪垂在肩头的潮湿发尾:“坐过来吧——我帮你吹干头发,不然头发一直这样湿漉漉的,是要感冒的。”他把傅红雪按在凳子上,把自己带来的吹风机插好,动手解开傅红雪的高马尾。

 

一头如瀑黑发随着牧歌修长的手指拔下发簪的动作缓缓倾落,散下的长发柔和了些傅红雪自带的冷冽气场,让他多了几分少年的脆弱和烟火气。他也不说话,就那样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尊千年寒冰雕成的石像,散发着由内而外的孤独和寂寞。

 

牧歌最见不得他这幅样子,不知怎么,他明明只认识傅红雪几个小时,却真情实感地为他而心疼起来——牧歌一边轻柔地给人家吹着头发,一边忍不住唠唠叨叨地找话题。即使他心里清楚面前的人并不会给他什么回应,那就让他自己来说话好了:有点声音,总不至于那么冷清。

 

傅红雪俊秀冷静的面容隐藏在披散的长发之后。他微微垂着眼睛,纤长而浓密的睫毛极轻地扑闪了一下。

 

若是牧歌现在能直视他那双线条优美的眼睛,定会发现,那双眼里沉寂十余年的古井寒冰,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折射出了来自太阳的投影。

 

4

 

“早上好!早饭做好了,来吃饭吧?”牧歌推开房门,带着点笑意对屋外那块小小空地上正在练习刀法的人喊了一声。

 

身着一身漆黑劲装的少年人听到门扇推动声音的时候,便已放缓了刀势。他转头看向推门而出的温润青年,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写剧本这工作,本就不是个不是个时间固定的活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来了灵感呢,对吧——因此,牧歌自己一个人生活的时候,作息可以说是颇为随意。熬夜写剧本写到凌晨三四点,然后一觉睡到日落西山也不是没有的事儿。不过这种不规律的生活在傅红雪来了他家之后,是再也没有过——实在是因为傅红雪的健康状况实在堪忧:牧歌自认为已经在成年男士中属于偏瘦的身形,可傅红雪连他的白衬衫都穿得空荡荡;明明长着一张夺人心魄的俊秀面容,却因为常年紧锁的眉头和过度苍白的气色遮去了本应夺目的光芒。牧歌本就是个爱操心的老妈子性格,因此,“如何喂胖傅红雪”就成了牧大编剧这一个多月来最深入研究的课题。

 

傅红雪的生活习惯极为自律,每天清晨五点钟会定时去门外练剑一个时辰,风雨无阻。牧歌第一次见他在雨里练刀法的时候,惊得三魂七魄都飞了一半儿——弟弟唉,您那刀是金属啊!雷雨天在空地上拿着刀练习,您是想变成避雷针呢还是想变成避雷针呢!牧歌一通呼唤,好说歹说,甚至用上了苦肉计假装扭了脚,才让外面那个倔强孩子进了屋——所幸傅红雪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在牧歌打开电脑给他播放了“下雨天为什么会被雷劈”的少儿教学视频之后,虽然这位“超龄儿童”看起来并不是完全相信这些说法,但也看在牧歌的面子上,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之后雷雨天不会去外面练刀。

 

牧歌对于听话的乖孩子一向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而傅红雪的反应则是僵硬地抱紧了自己的刀,扔下一句“刚才淋湿了,我去沐浴一下”便落荒而逃。

 

牧歌看着脚步明显加快的某人通红的耳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和傅红雪生活的时间越长,他就越发现……这孩子真可爱。

 

没错,牧歌完全就是在养孩子,还是一个沟通困难的大龄儿童。

这样的生活,简单,规律,却对牧歌来说,是难得的温馨和充实。

 

待傅红雪从外面回来,收了刀洗了手坐到餐桌面前,他的位置上早已被牧歌摆满了各式饭菜——做得一手好菜的牧歌似乎对喂胖他有着特殊的执念,丰盛而健康的三餐不必多说,只要牧歌有空,他总会神出鬼没地出现,然后对傅红雪进行投喂。而这样的结果就是——这一个多月来,傅红雪原本瘦到有点凹陷的面容肉眼可见地圆润了不少,苍白到透明的气色也终于现出了点血色的红润来。就算是抚养他长大的花白凤来到他面前,也不一定能认出眼前这个长发高高绾起,露出饱满额头和俊秀面孔的高冷少年就是她那沉默寡言,整个人如古井一般沉默的儿子。

 

傅红雪有时候甚至怀疑,牧歌是不是想把自己喂得白白胖胖,然后卖掉?

只不过这种疑问,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两人这一个多月的生活其实过得并不复杂,傅红雪早起练武,牧歌起床做早饭;白天牧歌在家里创作剧本,傅红雪就会在一边学习现代的文字和知识。毕竟他在这里生活,也不能做个睁眼瞎——对于这个现代文字和常识一无所知的大龄儿童,自己又没有什么时间教学的情况下,牧歌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他为傅红雪报了幼儿和小学教育的网!课!

顺便一提,牧大编剧还热心地为傅红雪网购了教材练习本,以及一套《十万个为什么》……

 

傅红雪得知这消息的时候,也是很无语了一阵子——牧歌即使是面对傅红雪那双带着茫然不解和委屈控诉的98K卡姿兰大眼睛,也依然铁下心肠不理会他这无声的抵抗;而乖宝宝傅红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只能接受了牧歌这个听起来无比荒唐的提议。

 

幸好傅红雪天资聪颖,堪称过目不忘。不到一个月,他已经基本掌握了常用字和基本常识,那套《十万个为什么》也早就被翻过一遍;时至今日,除了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和几乎不离身的漆黑长刀,以及对电子设备的不擅长还在提醒着牧歌傅红雪的真实来历,其他方面,傅红雪已经是一个基本合格的现代人了。

 

他们虽然大部分时间待在家里,但也会在闲暇时出门购物,补充生活所需。傅红雪不善言辞,因此负责推着购物车,牧歌负责往里面装东西。傅红雪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牧歌全都通过平时观察他的细微表情摸得一清二楚。

 

一次他们从超市徒步回家时已是黄昏,这座南方小城和它的名字一样柔软,两个人拎着东西,迎着被夕阳染红的天空慢慢地走在安静的路上。牧歌不经意间侧过头看向身边的人,傅红雪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带着大漠和边陲的冷硬气息,似乎也在这带着点水意的温软空气里被软化了。

 

傅红雪在视线的余光里扫到牧歌望过来的脸,他稍稍偏了偏头,用眼神询问牧歌是否有事情交待。牧歌本来想唠叨些琐事,却在看到傅红雪的双眼时,突然就觉得什么都不需要再说了——

 

傅红雪的眼睛里,已经闪耀着光了。

 

5.

傅红雪的眼睛很好看。

 

明明他的面部轮廓是冷硬的,锐利的,却偏生长了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睛。他的眼睛是标准的半月形,眼尾收成如庐山烟雾般氤氲细长的一线。只是十八年来,从未从旁人身上得到过半点关爱的他,眼中一直都是亘古不化的寒冰,没有任何名叫“情”的东西。

 

直到他遇见牧歌。

 

傅红雪的世界很简单,也很直接。他虽然沉默不言,但也绝不糊涂。

他在这里的一切都是牧歌给予的,而给予他帮助的那个人,却并不想从他身上索求什么。那个人的眼睛坦荡而清澈,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毫无私欲,只是单纯地希望傅红雪可以过得好而已。

这种直接而纯粹的温暖,在傅红雪的前十八年人生中,从未有过。

 

他也曾有一瞬间贪心地想要留恋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却在下一刻又把这个本就不该出现的念头,沉默地打回心底最深的角落。

他一无所有,来无定所,更不知道去处。

因此不配拥有更多。

 

可惜傅红雪毕竟来到现代的时日尚短,身为一个对现代网络世界并不熟悉的古代人,所以他还不知道这样一个流传已久的道理——

 

“喜欢这种东西,即使闭上嘴巴,也是会从眼睛里跑出来的。”

 

傅红雪,你的眼睛露馅啦,你知道吗?

 

对于牧歌来说,傅红雪是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一个突如其来却美好的意外。

 

他知道傅红雪的来历和结局,知道傅红雪的生命中经受过多少波折和苦难,这些他早在多年前读书时便都知道——可当时的他绝对不会知道,当自己有一天真实地直面傅红雪本人时,心里会油然而生那么多对他满满的心疼和怜惜,以及一股无比强烈的想要温暖和守护这个人的信念感。

 

所以他尽自己可能地对傅红雪好,给他自己能给的一切。

当付出成为一种习惯,虽然相处时间还尚为短暂,面前这个沉默的少年人,也早已成为他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

 

打破这种胶着状况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下午。

 

当牧歌听见瓷器破碎声的那一刻,他还有闲心思考是不是家里门没关好进了动物——可下一刻傅红雪压抑着的痛呼声,让牧歌的大脑一瞬间被恐慌占据。傅红雪这般沉默强大的人竟然会发出痛呼,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无暇顾及其他,他瞬间冲出了书房,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傅红雪的长刀出鞘,在他手中胡乱而不得章法地挥舞;他身子无意识地发着抖,瞳孔缩得极小,仿佛冷血动物的竖瞳。跑过来的牧歌见到当下情状,突然反应过来——这情况,分明是傅红雪的蛇毒犯了!他四下一扫,果不其然,沙发一侧一本被无意识挥开的书上,显然是一条蟒蛇的彩色插图!

 

“傅红雪!醒醒啊!”牧歌一脚把那本书踢下去踹进沙发底下,试图让傅红雪清醒——可失控之下的傅红雪几近完全失去意识,全靠身体本能行事,虽然看到牧歌的面容的他大概在潜意识里知道这个人是可以放心的人,挥刀的幅度有所减弱,可只要牧歌试图再度靠近,他又会像一只慌张又惊恐的小兽一般摆出防卫的姿势。牧歌只能一边通过肢体语言释放自己的善意,希望能解除傅红雪对自己的恐惧;同时他也在试图慢慢接近傅红雪,想劝他放下刀以免他无意识之下伤到他自己。只是傅红雪不知怎么竟看出了牧歌的意图,整个人紧绷得更加厉害,让牧歌一时间无从下手。

 

“嘶——”牧歌发出一句压抑的痛呼。躲闪不及,傅红雪无意识挥舞的刀锋划过了他的胳膊,牧歌修长秀美的小臂上瞬间多了一道狭长而狰狞的伤痕。鲜红的血顺着被划开的皮肉流出来,在暖黄色的木地板上留下星星点点铁锈般带着腥气的痕迹。

 

牧歌吃痛地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捂住伤口。

傅红雪的眼睛仍然透着不祥的红,这样下去就糟了,必须要制止他!

怎么办,怎么办?牧大编剧那一贯清明睿智的大脑,此刻竟也一片空白——

 

 “小雪!”

 

仿佛突然被按掉了发狂的开关,傅红雪在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明显地迷茫了一下。

我……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随即,傅红雪看到面前那人熟悉的面孔上是他不熟悉的紧张和焦急,在牧歌捂住另一只手臂的指缝之间,有什么液体正缓缓地流淌下来——

 

红色。

是血的红色。

 

“牧歌!”

 

傅红雪的唇被他自己咬得苍白,珍而重之从不离手的漆黑长刀在无意识之下,随着手指的松开而脱离他的掌心坠落,在地板上砸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牧歌管不上手臂的疼痛,趁机一步上前,死死地抱住了眼神空洞,身子摇摇欲坠的傅红雪。两人双双跌坐在地上。

 

“不要离开我……”

 

傅红雪紧紧地抱着他,大概因为疼痛,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牧歌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要跟着傅红雪一起被疼碎了,他顾不得还在流血的手臂,把傅红雪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着:“我在,小雪,我在,别怕。”傅红雪把头埋在牧歌的颈窝里,像无家可归的孩子找到了唯一能依靠的港湾。他死死地咬着牙,眼睛通红,声音很低很低,“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不要害怕我。

不要厌恶我。

不要放弃我。

不要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的,小雪,不要怕。”傅红雪把牧歌的腰抱得死紧,因为过于大力,牧歌甚至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几乎有被勒断的危险。可是他又怎么能在这个当下,放弃怀里的这个人呢——明明一贯冷漠又老成,却在此刻表现出内心最深处的脆弱和无助。牧歌叹了口气,把埋首在他怀里的俊秀青年抱得更紧了一些,修长的手指缓慢而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发顶。

 

“我不会怕你。不会厌恶你。不会放弃你,更不会离开你。”

“小雪,相信我。”

 

6.

 

经历了一次蛇毒事件之后,牧歌把家里的书统统重新清理了一遍——当然,身为一个手臂受伤的病号,体力活自然不是由他来做的,而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这活儿也不能给傅红雪做。于是,“恰巧”在这时候终于磨到了牧歌的住址,跟男朋友一起来探望自家哥哥的左左大小姐,当仁不让地担负起了这份“重任”。

 

“呵呵。”大小姐翻了个白眼给自家哥哥,“合着您老终于大发慈悲允许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和我家亲爱的给您收烂摊子?”

 

难得腹黑一次的牧大编剧好脾气地跟大小姐笑了笑:“你看,这不也是没办法嘛,辛苦你啦,左左——等我手臂好了,哥哥亲自下厨做一桌来答谢你们,怎么样?”

 

“你我兄妹之间,用得着这么客套吗?”左左踢了一脚牧歌,扫视了一下四周,确认书房里只有他们兄妹二人之后,坐直身体,摆正了脸色:

 

“牧歌,你老实跟我交代——你是不是喜欢傅红雪?”

 

牧歌对左左突然而来的发问并不意外。他虽然温和好脾气,但也绝不会对普通朋友如同傅红雪一般上心。左左与他一同长大,兄妹之间的默契自然不同旁人。他没有一秒犹豫,坦然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不喜欢他,我爱他。”

 

“你爱傅红雪?”左左问,眼中是不可置信,“他是书里的人物啊,你爱上的是一个书里的人!牧歌!”

 

“是,他是书里的人没错。可他此时此刻,也是存在于你我面前,有呼吸有心跳有体温的活生生的人,不是吗?”牧歌摇了摇头。左左见自己哥哥这般坚持,女孩儿沉默了些许,又抬头目光灼灼地逼问;

 

“那好,我换个问题。你爱他,为什么不告诉他?”

 

“左左,你听过这句话吗?‘喜欢是放肆,而爱是克制。’”

 

牧歌自己都不知道,此刻他的眼神有多温柔——左左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明明带着磅礴而出的爱意,却又小心翼翼地把它妥妥收藏,不叫自己露出一丁点端倪。

 

“我希望傅红雪能够学会如何爱人,但我不需要他爱的对象一定要是我。”牧歌看向窗外,“傅红雪这个人不用情则已,一用情就是一生,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牧歌轻轻地搓了搓手指,盯着脚下的地板:“他来到这个世界,是个意外。我也不知道他能呆在我身边多久,也许某天醒来,我的世界里就再也没有这个人存在过的痕迹。也许我到时候会怀疑,这段奇遇不过是我的一场梦。”

 

“我不想听你说这个,牧歌——你需要回答我,你想不想和他在一起?”左左皱了皱眉,“若是你想和他在一起,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要这么瞻前顾后磨磨唧唧的好不好?”

 

“我当然想和他在一起。我比谁都想和他在一起——如果可以,我愿意抛弃我的名利,地位,财富,只要能和他在一起。”牧歌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抹不开的忧伤,“可如果我们互相交付了彼此最深厚的感情,让傅红雪把爱投入到我的身上,若是将来某天他离开了这里,傅红雪一定是我们两个人中更痛苦的那一个。”

 

“我舍不得……左左。我舍不得。”

 

7.

 

“你不说,不是为他好,更不只是因为舍不得——牧歌。你是在害怕,在伪装,在逃避。”左左嗤笑了一声,张扬艳丽的脸上说出来的话却是一针见血。“你害怕失去,你也害怕有一天傅红雪会从你的世界消失,不是吗?牧歌,你我一同长大,我还不了解你吗?好,我承认傅红雪的确会像你说的那般痛苦,那你呢?你又何尝不会比他更痛苦?”

 

“……是,我承认,你的确了解我,左左。”牧歌叹了口气:“是啊,若是这个‘有一天’真的发生,那我和他都无能为力,并且都会无比痛苦。我是不敢,但我更舍不得。”

 

“可这世界上,谁又能预知明天和死亡哪个会先来?他穿越这么久的时空,这世界这么大,为什么偏偏是你身边?这难道还不够命中注定?”左左放软了声音,“牧歌,你我兄妹一场,我不希望你痛苦,但我更不想看到你错过——这般瞻前顾后,畏畏缩缩,这不是你应该做的,你懂吗?”

 

“我——”牧歌欲言又止。

 

“等一下!”听觉一向敏锐的左左突然拉开书房门跑到走廊里,果不其然,一个高马尾的身影正紧握着拳头,带着点慌张和无措,大步向远处走去。

 

“傅红雪!你站住!”左左不愧是个彪悍又泼辣的姑娘,这一嗓子不仅镇住了傅红雪的脚步,连熟知她暴脾气的牧歌都没忍住抖了一下。左左直接上手拽着牧歌,大步走到傅红雪面前:“我说你和我哥怎么回事,明明两个人都喜欢对方喜欢的要死,为什么都不愿意说出来?我废了这么大劲,好不容易我把我哥快劝明白了,你却想逃了?我不管,今天你们俩就给我把话说开了说清楚了!既然相爱,为什么要逃避?老娘可不想看你俩扭扭捏捏的憋着,各自黯然神伤!”

 

把呆住的俩人又一手一个拽回书房,撂下一句“你俩今天再不说明白看老娘怎么收拾你们”,这位狠姑娘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走了,还顺手为他们关上了大门。

 

只能说一句,干得漂亮。

 

8.

 

只留下屋内的两人肩并肩坐在沙发上,傅红雪本就不善言辞,牧歌也被今天的一连串事情打击得有点恍惚,这会儿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生来就是为了报仇的,连名字都铭刻着深深的仇恨。没人告诉我什么是关心,什么是爱。”半晌,居然是一向沉默的傅红雪先开了口。

 

他的声音很低,傅红雪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月光的映照下折射出一道阴影:

 

“你干净,纯粹,一尘不染;而我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

“我是一个怪物……不值得你的爱。”

 

“值得。”

 

傅红雪猛地抬头,略带惊愕地看着牧歌。而牧歌同样直视他的眼睛,目光里是满满的温柔和坚定。

恍惚之间,傅红雪仿佛看到自己和他也曾经在某个时空,说过一句简短却坚定的“值得”。

 

“我刚才也想了很多。”牧歌笑起来的时候,圆圆的眼睛会弯成一轮新月,显得分外好看:“我嘴上说着为你好,其实也有我自己的私心在里面。左左说得对,我太懦弱了。”

 

“不是的!”傅红雪抬头就要反驳,却被牧歌的手指温柔地抵住了嘴唇,轻柔的触感让傅红雪耳朵瞬间红成一片。牧歌看他这副情窦初开的样子,笑得更暖了些,却不知道自己的脖子也早已出卖了他同样的心情:“听我说完。”

 

“但是,既然你来到了这里,还好巧不巧地来到了我身边——要是放在两个月以前,我死都不会想到今天。你看,命运多奇妙?”

“我觉得这是属于我们俩的命中注定。既然相逢,那为何不能相守呢?”

 

 “可我不知道自己为何来到这里,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离开。而且我还有着那样的病症,我怕再次伤到你。”傅红雪的声音更低,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角。

 

牧歌笑得眉眼弯弯,轻柔地握住傅红雪的手,将那紧握的手指展开,抚平,与他十指相扣:“那就不去想那么多——你看,你能穿越时空来到我的面前,说明我们命中注定有着缘分。既然明天的事情尚未发生,那我们过好当下不就行了?蛇毒的病症有什么要紧?我们去看医生,现在是几千年后了,医疗技术这么发达,任何难题都会过去的。”

 

9.

 

“那么,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请问这位傅红雪先生,你是否愿意接受你面前这位牧歌先生的追求,成为他的伴侣,不管此生相处时间长短,你是否愿意和他携手面对一切难关,互相扶持,互相爱护,直到最后一刻?”

 

“我愿意。”

 

“请问……牧歌阁下,你是否愿意接受傅红雪成……成为你的伴侣,不论此生相处时间几何,你是否愿意与他共渡难关,相濡以沫,此生不渝?”

 

“我当然愿意。”

 

“那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郎啦——”牧歌笑着凑上前去。

 

月光如水,温柔如你。

 

10.

 

“其实有句话我之前一直没说。”

“什么话?”

 

“我最近时常有一种预感……今生我不会走了。”

“那我们就好好地过完这辈子——如果下辈子我们还能遇见的话,就一定要约好,要一同扬鞭策马,共游天涯,好不好?”

 

“好。”

 

他握紧了他的手。

 

 

尾声

 

“传闻昔年江湖有一位傅姓侠客,自称从大漠深处而来,一把漆黑长刀出神入化,人称‘天涯刀客’。天涯刀客身边有位与他形影不离的牧姓书生,虽身无武功,却才华出众,足智多谋。二人相识于微时,何年何月已不可考。天涯刀客为父报仇,与牧姓书生一同揭穿江湖败类马空群真面目,一时二人名声大噪。两人并未留恋名利,而是携手共游江湖,后隐居于江南小镇。”

 

“传闻那牧姓书生文采斐然,写得一手好话本。时至今日,仍有诸多佳作传世,历代文人墨客,无不争相传阅。若是说起这位最有名的一本作品,想必在座各位也有所耳闻:没错,正是书写他那位好兄弟天涯刀客的那本《边城浪子》——今天哪,咱们就来说说这本书的传奇!”

 

“各位爷,且听我缓缓道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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